摄影 | 安枫
赏雪是一件雅事，而更雅致的则是围炉阅读古人咏雪的诗篇。
雪花有许多别称，比如“玉尘”，出自唐代白居易的《酬皇甫十早春对雪见赠》：“漠漠复雰雰，东风散玉尘。”还有“玉龙”，出自唐代吕洞宾的《剑画此诗于襄阳雪中》：“岘山一夜玉龙寒，凤林千树梨花老。”另外还有“银粟”，出自宋代杨万里的《雪冻未解散策郡圃》：“独来独往银粟地，一行一步玉沙声。”和“六出”，出自唐代高骈的《对雪》：“六出飞花入户时，坐看青竹变琼枝。”雪花被称为“六出”始于汉代的《韩诗外传》：“凡草木之花多五出，雪花独六出。”
各个时代的诗人都有不少咏雪的佳作。《诗经小雅采薇》中的“昔我往矣，杨柳依依；今我来思，雨雪霏霏”一句，被文人们称颂。宋代郭茂倩在《乐府诗集》卷二十四中指出：“《雨雪曲》就是引用这个诗句的。”清代方玉润的《诗经原始》也说：“最后指出了回程过程中所看到的景物，勾起对来时风光的回忆，不禁黯然而伤感。作品表现了绝世的文情，永远新颖。”事实上，《诗经》中关于雪的诗句不止《采薇》一首，比如《北风》中的“北风其凉，雨雪其雱”，“北风其喈，雨雪其霏”，还有《小雅信南山》的“上天同云，雨雪雰雰”等。古代乐府继承了《诗经》的传统，除了《雨雪曲》之外，还有受到清商曲辞影响的《子夜四时歌》，其中的《冬歌》几乎都是咏雪之作。
提到咏雪，无法不提到谢氏叔侄的联句。从谢道韫吟出“未若柳絮因风起”的千古名句后，后来的诗人在咏雪时常常使用比喻。首先是将雪比作白玉，鲍照写道：“白珪诚自白，不如雪光妍”（《咏白雪诗》），王衡写道：“璧台如始构，琼树似新栽”（《玩雪诗》），任昉写道：“散葩似浮玉，飞英若总素”（《同谢朏花雪》），等等；其次是将雪比作白银，丘迟写道：“倏忽银台构，俄顷玉树生”（《望雪诗》），张说写道：“山知银作瓮，宫见璧成台”（《奉和圣制野次喜雪应制》），等等；此外还有将雪比作白蝶，裴子野写道：“拂草如连蝶，落树似飞花”（《咏雪诗》），以及将雪比作梨花，岑参写道：“忽如一夜春风来，千树万树梨花开”（《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》），等等；还有将雪比作鹅毛，白居易写道：“可怜今夜鹅毛雪，引得高情鹤氅人”（《雪夜喜李郎中见访》），等等。
大多数人用鹅毛来比喻大雪，但李白却提出了两个新颖而巧妙的比喻：首先是将雪形容为大如手，李白写道：“地白风色寒，雪花大如手”（《嘲王历阳不肯饮酒》）；其次是将雪形容为大如席，李白写道：“燕山雪花大如席，纷纷吹落轩辕台”（《北风行》）。白居易也曾巧妙地运用了一个细节：“夜深知雪重，时闻折竹声。”（《夜雪》），他通过选用“折竹”这一情节，凸显了雪的“重”。
冬夜下雪是一件美事，尤其是当你迷迷糊糊地入睡后，醒来时“已讶衾枕冷，复见窗户明”（白居易《夜雪》），感受到窗外的明亮。“倾耳无希声，在目皓已洁”（陶渊明《癸卯岁十二月中作与从弟敬远》）。
至于“照夜不知晓”（刘东阳《春雪》）的雪光，古人常常用月光来作比喻，比如何逊写道：“凝阶夜似月，拂树晓疑春”（《和司马博士咏雪诗》），李峤写道：“地疑明月夜，山似白云朝”（《雪》），李白写道：“海树成阳春，江沙皓明月”（《淮南对雪赠孟浩然》，一作《淮海对雪赠傅霭》）。
虽然“冬天来了，春天还会远吗？”（雪莱《西风颂》），“白雪却嫌春色晚，故穿庭树作飞花”（韩愈《春雪》）。尽管“春雪满空来，触处似花开”（东方虬《春雪》），但是“君看似花处，偏在洛城中”（刘方平《春雪》）。对于饥寒交迫的穷人来说，“空花只解惊愁眼，湿絮宁堪补败衣”（史肃《春雪》），甚至“拥寒愁破被，试浅得孤笻”（刘东阳《春雪》）。
下雪并不仅仅局限于冬春两季，有些地方在秋天就会下雪。有诗为证：“北风卷地白草折，胡天八月即飞雪”（岑参《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》）；“南岭见秋雪，千门生早寒”（刘禹锡《终南秋雪》）；“清秋爱看溪桥月，争如随喜僧庵雪”（吴本泰《菩萨蛮秋雪》）……
提及咏雪诗，许多人称赞韩愈的《春雪》，但他自以为《咏雪赠张籍》才是他的代表作，尤其是那句“随车翻缟带，逐马散银杯”，他特别自豪。在铺满积雪的平原上，车轮行经留下痕迹，像白色的带子一样；马蹄踩出窟窿，像白色的杯子一样。这种表现方式非常细致入微，又真实地描绘出了雪景的特点，显示了他的才华。前辈们也指出了他在用字上的不足。王若虚在《滹南诗话》中批评道：“我认为雪是先有的，‘缟带’‘银杯’是因为车马经过才出现的。而‘随’‘逐’两字显得不恰当。”意思是说，雪先有，而“缟带”和“银杯”则是由于车马经过而出现的，用上“随”“逐”两字，好像是由于车马本身的原因，而不是由于雪地上的情况，这颠倒了先后次序，在逻辑上也不通。